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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還是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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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還是煩

視線裏,白襯衫的紋理隨距離縮短越來越清晰。

“哥。”

梁恪言嗯了聲。

柳絮寧問:“爺爺回去了嗎?”

依舊是那個簡單的“嗯”字。

可有可無的客套話結束了。

柳絮寧低頭看著路邊的雜草,右腳腳踝動了動。

她站在梁恪言面前,因為從小練舞的緣故,肩背挺得筆直。炙熱的陽光烘得她雙頰微紅,飽滿的額頭和小巧鼻尖上冒著細汗。

兩手背在身後,在人來人往的公共場合都顯露出拘謹。

梁恪言看她一眼:“回家吃飯。”

柳絮寧猛然擡頭,眼裏劃過一絲沒有掩藏好的抗拒:“我要參加晚上的迎新晚會,今天住學校。”

梁恪言忽略那分抗拒,目光筆直落在她腳踝處:“這樣也能跳舞嗎?”

柳絮寧沒聲了。

沈默的空隙裏,梁恪言打開門,手肘撐著車門沿,另一只手的手指屈起,緩慢敲了敲門頂提醒。

柳絮寧低頭,坐進副駕駛。

車往青大西門口開。

彼時那女生正和室友手挽手朝寢室走,一瞥眼瞧見坐在副駕駛的柳絮寧,又看了眼車牌,就是梁恪言的無疑。

“那不是視傳一班的柳絮寧嗎,她為什麽……”女生疑惑。

室友回答得隨意:“梁銳言的妹妹,可不就是梁恪言的妹妹嗎,搭一下車無可厚非。”

“他們看著也不像兄妹。”

室友笑帶深意:“他們家的事情,哪裏說得清楚哦。”

自古以來,豪門秘辛總是令人費解。比如,居然真的會有位高權重的男人願意收養初戀與其他男人的孩子,並視如己出。

車外街景流轉。柳絮寧坐在車內,和舞蹈隊隊長講明了自己腳崴的事情,隊長讓她好好休息,她的位置會由替補替上。她隨後又和胡盼盼說今晚不住寢室。

發完消息,手機恰好沒電,自動關機。

柳絮寧心中懊惱了一下自己為什麽不充滿電再出門,手指在漆黑一片的手機屏幕上亂敲。

還沒到下班的高峰期,跨海大橋上卻開始擁擠。

梁恪言摁下車窗,指尖點著方向盤,偶爾看她一眼。

皮膚白,側臉上的絨毛似飄落下來的柳絮,臉型弧度流暢,鼻梁瘦而窄,深色的瞳孔被斜射進來的夕陽染成茶色。

她突然擡手,抓了抓自己左側的碎發。手臂順理成章地遮擋住他觀察她的視線。

梁恪言看見她左手上的手串,想起自家弟弟手上也有一串,戴了很多年。

倒是專情,這麽多年了,兩人都沒換過。

三十分鐘的車程因為堵車,開了足足五十分鐘。

開進雲灣園,車速變慢,駛過栽種美洲茶的拐角,到最裏面的獨棟花園別墅停下。

地上車庫內停著兩輛車,沒有空位。

知道梁恪言要開到地下車庫,柳絮寧先下車,剛走了沒幾步,脖子突然被一只手臂從後環住,高大的身軀從背後擁上來,炙熱的氣息噴薄在她耳後,又即刻退開。

似乎是剛用水沖過手臂,連帶著柳絮寧脖子上都沾了濕意。

“梁銳言。”柳絮寧不用看便知是誰。她站在原地,平靜地看向身旁。

梁銳言此刻笑得正得意,背著個黑色的斜挎包,右手拿了兩副羽毛球拍,白色T恤被汗水洇薄幾分。待柳絮寧把頭偏過來時,他把手上的水彈向她的臉,又隨手摘過攀附在拱形門上的爬墻月季花瓣丟她臉上。

柳絮寧不輕不重地錘了下他的肩膀。

梁銳言這時才問:“晚上的迎新晚會,你不是有節目嗎?”沒等她回答,他又覺得奇怪,“誰送你回來的?”

柳絮寧頭往後看,梁銳言順著她的視線,透過半降的車窗看見了梁恪言,他旋即露出一個笑:“哥!”

梁恪言點頭以做回應。

柳絮寧視線隨梁銳言的手而動,她捏住他的右手手腕:“你怎麽又戴在右手了?”

左手寓意健康,吸納福氣,右手則寓意聚財。

梁銳言說:“你戴左手,我戴右手。你身體健康,我賺大錢給你花,完美。”

柳絮寧不由笑:“上學期掛了兩門,畢業都難,還想賺大錢。”

她往前走,梁銳言又從後面貼上來:“瞧不起誰呢,補考肯定會過的。”

梁銳言習慣性去扯她辮子,今天卻只抓到一個丸子頭。柳絮寧仰頭和他說話時習慣性把碎發勾到耳後。

花園別墅外的墻壁在今年年初重新修葺設計過,潔白無瑕,爬墻月季攏成的粉紫色層層疊疊,她和梁銳言站在門前。空氣中,金色顆粒浮浮沈沈,氤氳得她的側臉輪廓柔軟,那笑容也生動勾人。

像極了所有青春電影中的序幕。

梁恪言收回視線。

·

走進家門,林姨從鞋櫃裏拿出兩雙拖鞋。剛換上居家服的中年男人正好下樓,瞧見柳絮寧,朝她淡淡一笑,又看見梁銳言身上那件臟兮兮的短袖,免不了一番訓斥。

眼前這人,就是梁安成。

五歲那年,江虹綾帶她去少年宮學舞蹈,意外遇見了梁安成。

那一年,距離梁安成的發妻因病去世已經兩年。要一個男人為他曾經深愛、如今死去的妻子守身如玉比登天還難。兩年,足夠賺來圈裏的一句“深情”。

他和江虹綾愛意覆燃,迅速墜入愛河。好景不長,半年後江虹綾因病去世。梁安成起了收養柳絮寧的念頭,礙於兩人的年齡差沒有到四十周歲,梁安成拜托父親梁繼衷和母親許芳華收養柳絮寧,沒有意外地被拒絕。

梁安成讓柳絮寧安心,表示一紙薄薄戶口不代表什麽,他會承擔起照顧柳絮寧長大的責任。

也是從那一天起,柳絮寧搬進了梁家。

初初搬至雲灣園時,柳絮寧和梁銳言正是讀小學的年紀。梁安成公司事務繁忙,常要應酬。這個年紀的孩子同處一個屋檐下總歸是落人口舌,況且梁安成收養柳絮寧這事兒在圈子裏早就惹起軒然大波。

梁安成喜歡先斬後奏,梁繼衷更是將面子看的比天大,話既已放出,再不情願也不好出爾反爾。

梁安成經常不在家,他出門前說的頻率最高的一句話便是——恪言,銳言,一定要照顧好妹妹。

前者從來都以沈默面對這話,後者則連連點頭應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家屬於他們三個人。

十分鐘後,梁恪言進門。他和梁安成簡單打了個招呼後上樓。

飯點,林姨上來叫人吃飯。

難得碰上有四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柳絮寧的那點自在感陡然減少幾分。她坐在梁銳言身邊,一言不發地吃著飯。

期間,梁安成和梁恪言說著公司事宜。梁恪言本科學的藝術類,後來才修的商科,梁安成對他空降高層頗有微詞,但這是梁繼衷的決定,他不好多說。

梁恪言起先還應著,後面就沒了聽的心思。走神間,他看見梁銳言往柳絮寧的碗裏不停地夾著葷菜。

柳絮寧小聲嘀咕了句夠了。

梁銳言全當沒聽見,依然往她碗裏丟。

柳絮寧努努嘴,瞟了眼梁安成,他似乎沒註意這邊,於是將排骨丟回梁銳言碗裏。

梁恪言和梁安成說話的興致從來都不高,搭在餐桌上的手一動,筷子落到地上,他彎身去撿,眼皮一擡。

桌下,柳絮寧的膝蓋和梁銳言的膝蓋碰到了一起,兩人暗暗較著勁兒。

玩鬧之間,她一個脫力,悠閑地晃著的腿不小心蹭到梁恪言的腳背,即使隔著毛絨絨的拖鞋鞋面,她還是一驚,急速往後退,拖鞋的邊緣卻被對方意外踩住。

腳趾不自覺蜷了一下。

不知所措間,梁恪言站起身。

梁安成:“林姨,幫恪言拿雙幹凈的——”

“不用。”梁恪言經過柳絮寧身後,看見她發紅的耳後,“我自己去。”

·

飯後,柳絮寧進房間,依稀記得櫃子裏還有最後一片藥膏,她不高興拆盒新的,可翻找半天無果,卻找到了一張壓箱底的合照。那是200x年清湖區少年宮舞蹈班學員的合影。

她生得漂亮清秀,站在第一排的中間。手指在照片上滑動,最後排第三個高出同齡人一截的男生,就是梁恪言。

柳絮寧沒想過要學跳舞,五歲的時候卻被江虹綾以人要有一個擅長之處為由帶去少年宮學習跳舞。江虹綾就是在那裏遇見了梁安成。

被劈叉和壓腿折磨到痛哭流涕時,她一擡眼看見教室外,江虹綾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一起,男人一身筆挺西裝,從手腕上的手表到串珠,再到西裝牌子,處處彰顯矜貴。

柳絮寧起先沒有在意,後來她發現自己的媽媽總是和這個男人談笑風生,她才知道那是隔壁班一個男生的爸爸。

江虹綾去世後,梁安成帶她走進梁家。彼時那個曾和她有過幾面之緣的男生就站在客廳裏。

接收到梁安成的視線,他面無表情地看她:“我叫梁恪言。”

梁恪言,真是出挑到讓人難忘的一張臉。

“跟妹妹握個手啊。”梁安成說。

梁恪言沒動,眼神平靜地落在她臉上,像一道不動聲色的觀察。

“嘖,你這孩子!”

人要有自知之明。

柳絮寧主動伸出手遞向他:“哥哥你好,我叫柳絮寧。”

聲線稚嫩而脆生生,像黃鸝鳥撲棱撲棱往眼前飛。

靜了幾秒,梁恪言於是也伸出一只拳頭,手背朝上,然後慢慢翻轉,張開手時一只螳螂猛然跳出他手心,往柳絮寧腦袋上蹦著逃走。柳絮寧嚇呆了,反應遲緩地低低尖叫一聲。梁安成也詫異了一下,立刻便是一頓罵。

梁恪言神情未變:“梁銳言塞我書包裏的。”

於是梁安成又怒氣沖沖地滿房子找梁銳言。客廳裏只留下梁恪言和被那只螳螂嚇得滿臉通紅的柳絮寧。

片刻後,梁安成逮著梁銳言往樓下走。

“看你把妹妹嚇的!”

“對不起。”梁銳言挨打慣了,從不狡辯。

只是,道歉的話剛出口,他傻乎乎地“啊”了聲:“不對啊,這關我什麽事!”

那是柳絮寧和梁家兩兄弟的正式見面。

五歲的柳絮寧尚未知江虹綾帶她去學舞蹈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如今的柳絮寧再將當年的事抽絲剝繭,江虹綾為什麽突然帶她去學舞蹈,梁安成平時公司事務繁忙卻能抽空親自帶梁恪言去練舞,而在兩人重逢後梁恪言就再也沒有學習跳舞……

她已然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完美的借口。

思緒回籠,柳絮寧摸了摸自己的腳踝,決定下樓問林姨拿一盒新的藥膏。起身時,手肘拉扯間,後背肩胛骨處傳來些許疼意。

今天練舞前熱身時長太短,也許是拉傷了。

柳絮寧卷起短袖卷至肩胛處,背對著鏡子,扭頭以一個怪異的姿勢看鏡中的後背。

“柳絮寧,阿姨說你腳崴了?”門突然打開。

柳絮寧嚇了一跳,手一松,慌亂地整理短袖。

梁銳言眼睛一晃,還沒看清,便被人揪住脖子,如提一只蠢笨的動物,毫不留情地往後丟。

“哎哥你幹嘛!”

梁恪言沒回答,手肘用力一推。伴隨重重一聲,門又關上。

柳絮寧回神,快速地做整理。

過了兩分鐘,才響起一陣敲門聲。柳絮寧走過去將門打開。

梁恪言靠著墻,梁銳言站在她面前,伸手將一片膏藥遞給她:“林姨說你腳崴了,給你拿了藥膏,你記得貼。”

她接下藥膏,越過梁銳言的肩膀,看見後面的梁恪言。二樓走廊光線有些昏暗,他站在明暗交界點,看不清五官。

可柳絮寧清楚地知道,他與她兩分鐘前那一場匆忙的對視。

柳絮寧語速極快地說出一聲謝謝,把門關上,往房裏走了一步後又折回。

上鎖。

她靠在門邊,聽著梁銳言在問梁恪言剛才為什麽要這麽大力拽他衣領。

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柳絮寧聽不見後續,也沒什麽興趣,轉身走回落地鏡前,眸光一寸寸掃過鏡子裏自己的身體,又費勁地將藥膏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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